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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第一个有这种傻想法的人 贴篇小说跟大家分享我头一次看见那女孩时，她一边吃着火锅一边在抽烟，不知道是烟太呛还是火锅太辣，噙着眼泪要哭出来的样子。那是一家在深圳很常见的火锅店，白天打烊，晚上营业，我在一个月内换了三次工作后在这里做服务生，只做了不到半个月我又有点厌烦了。工资低、活累不是问题，只是觉得这么做下去太令人难以接受了。前不久父亲还打电话来训我说，你就是不明白生活的艰辛，年纪轻，学无所成，还不塌塌实实积累人生经验！我最不喜欢听到别人拿年轻说事，好象年纪轻就是瞎子，根本看不清这个世界，非要有个人生经验丰富老到睁不开眼睛的家伙来给你指点迷津才行。我父亲虽然还没老到睁不开眼睛，但他那番教诲对我来说根本毫无意义。
我工作的这家火锅店在深圳一个比较热闹的生活区，离海不远，最多的是休闲中心和餐馆，大大小小不计其数，它们的老板和顾客很多是从海对岸过来的香港人。我的老板就是一个香港人，听说在香港有稳定的收入和家庭，经常跟朋友到深圳来玩乐，为了方便才开了这家店，其实方便背着在香港的家人乱来才当真。当然他们有的开的是休闲中心，不得不说这是种有趣的互补，老板请自己的朋友到店里来开餐是经常的事。厨房的师傅大都是广东人，有湛江的，有茂名的，虽说是火锅店，还是粤菜口味为主。服务生就青一色都是年轻人，比我小的还不少，男的却只有我一个，所以我很少跟她们讲话，对我来说，跟厨房的师傅吹吹水会有趣的多。我天生不擅长跟女孩子讲话。
这家店生意最好的时候是晚上十二点左右，凌晨四点还来光顾的也不是没有，比如那些在附近休闲中心上夜班的小姐以及她们的顾客。那个女孩坐在靠窗的位置，她边吃着火锅边在抽烟，眼眶满满湿湿的，手中的筷子不停地舞动着，旁边烟灰缸里插满了烟头。看她抽烟的姿势就知道她不是会被烟呛到的那种，而且深圳的火锅根本不是重庆辣到要命的那些，所以她是在哭吗？就算是，我们这些服务生也并不会觉得奇怪。
那女孩完全不理会对面跟她一起来用餐的中年男人，一个劲把筷子伸向热气腾腾下面还冒着火的铝锅里去，也许真的很饿了。她年龄看起来大概在二十到二十五之间，虽是冬天，却还穿着短裙，上身是黑色的，围了一条围巾，头发长长的。长得还算漂亮，妆化得就有点艳了，眼圈太浓，再加上眼睛很湿，很难让人不觉得她是在哭。那种妆年纪再大些化才合适，所以我猜她兴许就在附近的休闲中心上班。
那个男人证实了我的想法。他大概四十来岁，讲广东话，穿牛仔裤，像很多香港人一样一身休闲打扮。从穿着到长相使我不自觉会联想到我的老板，笑容多，会玩乐，也许就是我老板朋友中的一个也说不定。他一进门我就看出他是一个香港人，每当把客人迎进来，我们都要用广东话说“欢迎光临”，就算对方操着一口纯正的四川话。我们一开门，香港人大都会冲着你笑，尤其是我老板那种，笑的时候还会殷切地盯着你，我觉得这不免有些白痴。
女孩在吃东西或者停下来抽烟的时候，他都在不停地讲话。他这种人最喜欢给人灌输一些难得听到的生活哲理，费劲唇舌都要说服你认同，好象他在给你一个反省自己的机会，让你觉得他是如此之特别。我装作听不懂广东话，其实一直在听着，虽然很反感。女孩是个外省人，果然被我猜中在男人开的一家类似休闲中心之类的店里上班。
“我觉得你应该更懂得享受人生才对，生活已经够辛苦了，再亏待自己不觉得很残忍吗？别一味想着以后，以后有的是辛苦呢。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但今天不过好点就一定会成为以后的遗憾。你也出来不短时间了，难道还没体会到吗？”
店里三三两两坐着客人，彼此都在说话，如果不是挨的近，那男人的声音我根本听不清。我已经觉得他说的话很难以忍受了。
男人越来越起劲，接着说：“你们有些外省人都很奇怪，拼命赚钱自己却不舍得花，一分不剩都寄回家，或者全存起来，过年过节多买件衣服都不肯。不知道把钱都留下来干什么，不怕到时有命赚钱没命花呀……”
真是听不下去了!我转身溜到厕所去洗手，洗完手出来后男人还在不停地说，女孩面无表情在忙着吃，偶尔“嗯”“啊”地支吾一声算做回应。
男人突然问：“你有把自己赚的钱全都寄回家吗？”
“没有。”
“对哦，你家是哪里？”
“婺源。”
“嗯？”男人显然没听懂，又问道。“婺源？那是哪里？”
“江西婺源。”
我再也站不住了，不停用脚去搓地板，心里紧张得要命。其实我最近一直梦想去的地方就是江西婺源。
给他们端去最后一道菜时，我下定决心问女孩说：“你是江西婺源人吗？”
我拿着托盘的手在微微发抖，我太不擅长跟女孩子讲话。
女孩停下手中的筷子，抬起头来望着我，一脸疑惑。那男人更是很震惊，心里一定在说怎么会有那么没礼貌的服务生，只怕就要发作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硬着头皮也要说下去，对男人不满的眼神更是不予理会。
“其实我很想去婺源，最近一直在攒旅费，可是因为很忙的关系，没时间去找资料，如果你有空，方便的话，可不可以告诉我一些婺源的事？”
听我这么一说，女孩虽然还是显得有点疑惑的样子。但总算点了点头，说：“对呀，我是江西婺源人，你为什么想要去婺源？”
“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有次在杂志上看到一些照片和介绍，觉得非去不可，就是有那种感觉。”
女孩“哦”了一声想要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男人终于忍不住要干涉了。
“你这是干什么呢？影响客人用餐不知道吗？”
我还想纠缠下去，但看到女孩已经低下头在吃东西，虽然很不甘心，还是转身离开了，望都没望男人一下。
本来以为毫无希望，正在沮丧时，女孩在走出店门前凑到我耳边说：“我叫晴美，下次来时告诉你。”
我望着女孩离开的背影，并不怀疑她下次会在店里出现。
然而接下来一个礼拜她都没有出现，我开始有点不耐烦了，只恨当初没有问她要个电话。不知道什么开始，我变成一个非常没有耐性的人，正如我父亲所说，一点都不塌实。父亲每次拿此来训我时都会念叨说，“你简直跟小时候判若两人，小时候那么听话，做什么都棒，现在——唉！”按父亲的意思，其实我是不笨的，只是上了中学后就是不爱读书，家长老师的话也不怎么听了，从此坏事做尽，一无所成。我现在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一个二十二岁在社会上混了四五年的男人。其实父亲的抱怨我能够理解，上中学那阵，特别是高中时，我明显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逃课、打架、抽烟，兴致一来什么坏事都敢做。很少跟人讲话，尤其是对着女孩子，半句话都不讲。尽管如此，我还是读了不少书，大都是一些西方小说，学校图书馆那一小架西方小说差不多被我翻尽了，可是这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变化。直到高中最后一年，我遇到了一位历史老师，他也是一个少话的人，上课从来不讲书本上的内容，老跟我们重复一句话：你不是第一个有这种傻想法的人。我听到这句话，当时就懵了。后来问了他很多问题，发现并不只有我一个人有那些想法，他也教会了我很多事情，是他教我什么叫做“安静恬适”、“想象力”“无怨无悔”、“生命的栖息”。这些东西我至今仍在慢慢体会着，我想很多人都对此很缺乏吧，人们拼命向前，却很少停下来思索，根本不清楚身在何处。可想而知，他这样上课学生的成绩会是怎样，再加上天性率直，得罪不了学校领导和同事，还没等到我高中毕业就被调到一个很偏僻的乡村中学去了。临走前送我一本他不要了的《中国国家地理》杂志，我对他说，你不是第一个有这种傻想法的人。
半年前我在《中国国家地理·选美中国特辑》上看到一篇题为“中国最美丽的村庄——婺源”的文章，虽然之前在旅游杂志上看到过很多漂亮的无可挑剔的景点照片，但是盯着婺源那些安静祥和的图片时还是被感动了，想起高中历史老师走时的情景来，不觉眼眶就湿了。当时我就想，我一定要去婺源看看。
那个叫晴美的女孩再次出现在我们店里已是半个月后的事了，她是一个人来的，打扮几乎跟头一次一样，还是短裙，围着那条围巾，头发向后披开。只是妆化得很淡了，不仔细看还以为根本没化呢。没想到素妆的她显得更为年轻，我几乎可以肯定她比我要小了。
她依旧坐在靠窗的位置，一直到我下班。我们相约去附近一家茶餐厅店喝早茶，那个时候天已经微亮了。
我点了份奶茶，她要了杯柠檬，另外再叫了些甜品后我问：“晴美小姐经常来喝早茶吗？”
“算是吧，下了班有时会，像现在这样。”她摆弄着杯子里的冰块回答说。
“晴美小姐也在附近上夜班？”我明知故问。
我还是不习惯跟女孩子讲话，有点不知所措。
“对啊，威尼斯酒吧，路口那边，上次那个是我香港老板。”
我想象着她工作的那个场景以及工作的情形，不免有些悲伤起来，我想我有必要换话题了。
“对了，可以请教你一些关于婺源的事吗？”
当我说到“婺源”两个字时，她搅动冰块的手突然停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淡淡的忧伤。这让我非常费解，人们提到自己的家乡时不是会非常高兴吗？尤其是对远离家乡的人来说。
她看着我没有说话，一副似乎有难言之隐的样子。我突然不知道如何是好，低头喝起奶茶来，热热的奶茶从喉咙流到胃里，非常舒服。
“我已经四年没有回过婺源了。”她终于还是开口了。“出来后并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久不回去，甚至都不打电话，也不是不想回去，只是觉得就这么回去，那当时坚决要走岂不毫无意义了么？”
虽然搞不清楚状况，我还是赞许地点点头，继续喝奶茶。
“婺源并不是一个静谧的地方，它让人不安分。作为旅游景点是这两年才开发宣传尽为人知的，对于在那里长大的我们来说，无论是古老的乡村建筑还是秀丽的乡村风光，都不会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人们眼中保持完整的乡村风貌古朴情调，在我看来就是贫穷落后，淳朴的民风某种程度上就是愚昧无知。不远千里而来的城市人拿着数码相机对着在溪边洗衣服的妇女们不停地按下快门，你不觉得这很可笑吗？”
她说的完全超乎我的预料之外，我不能对此说上些什么。
“我脑子里最近老是会浮现出这样有趣的画面，很可笑但笑不出来。”她停了几秒钟，继续说：“我高中没有读完，恨死了付不起学费的父母，退学回来那段时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跟父母打冷战。可怜的父母一言不发，默默地承受着，心里却盘算着为我找个好点的人家。我闷在房间里想了很多事，窗外的油菜花已经开满了整个村头。”
说到这里我感到有点难过了，外面天渐渐亮起来，餐厅里[x]的灯光照在我们的脸上，一派寂寞的景象。幸福好象离年轻的我们还好远。
“我说要走，南下打工的时候，心里并没有讨厌婺源的感觉，当然更不可能恨父母太长久，虽然没有多大的留恋，但我并不是要遗弃那里的一切。可是，四年就这样过去了，这四年里我生活并不好，我明明不是逃出来的，为什么那么害怕回去呢？”
她都没注意到杯子里的柠檬已经喝光了，只是望着窗外自问自答：“其实我是知道的，心里非常清楚，我不属于深圳，恐怕也不属于婺源了，我只是害怕去面对这个事实，很狡猾呢，不是吗？”
我理解她的心情，其实很多时候我也怀疑自己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任何地方，内心突然一下子空了，感到非常恐慌，但更多的是忧伤。
“等钱攒够了我就去婺源，晴美小姐是婺源哪里的？”我开口了，本来想加一句我很想跟你一起去，终究没有说出口。
“婺源思溪延村。”
很美的一个名字，从此刻的晴美口中讲出来无比动听。她脸侧对着我望向窗外，早上刚升起的一缕阳光照到头发上，泛着光。我突然有种想凑过去亲她头发的冲动，最后只是把手放在她手背上，又很快拿开，算是对彼此的安慰。好长一段时间里我们俩都静默不语，只是看着窗外的太阳越升越高。
事情顺理成章地发展着，我和晴美下班后经常去那家茶餐厅喝早茶，只要一杯喝的东西坐到天亮，她也邀我去威尼斯酒吧玩。两个月后，有一次在酒吧喧闹的音乐声里，我鼓起勇气对她说：“我这个星期六就去婺源，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你说什么？听不清。”
“我这个星期六去婺源，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好啊！”
星期六的时候我在深圳火车站候车大厅等她。
火车站人潮涌动。
然而她却没有来。
我打电话给她，她说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然后一个劲说对不起，说没办法跟我一起去。
我的心猛地沉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落魄地上了火车。老实说，我还是第一次坐火车出远门。
火车经过十几个小时的穿梭停在了景德镇，我在那里留宿了一晚，第二天转大巴到了婺源。一路上我都很失落，甚至有种莫名的惶恐。下了车脚踩在婺源的土地上，我才勉强打起精神来。
当天阳光明媚，头顶上是蓝天和白云。其时已经是春天了，放眼望去，绿的气息非常浓。
我走过一些村庄，房子都是白砖青瓦，近处溪水环绕，远处或是葱葱树木，或是层层农田。我还有到一户人家去参观过，房子外面是砖瓦，里面大都是木制的。家具看起来又旧又破，还有一些古老的摆设，整个屋子给人蒙上一层灰尘的感觉。在很多人看来，这或许别具一种情调，然而我却一定承受不起。
来到思溪延村时，果然看到几个妇女在溪边洗衣服，不免感到一阵惆怅。当晚住在了那里的一家饭店。白天起来的时候，发现真的可以望见一窗的油菜花。这使我想起了晴美的事，不禁哭了出来。
我在婺源呆了四天，逛遍了所有的景点。这期间我只打过一次电话给晴美。
“我现在就在婺源。”
“是吗？”
“春天的油菜花真的很好看。”
“我知道啊。”
“我很喜欢这里。”
可能是因为信号不好的原因，那边许久没有出声。我更愿意理解为她在沉默不语，为了缓解气氛，我故作轻松开玩笑地说：“见到思溪延村几个妇女洗衣服的身影时我在想里面会不会有你。”
“哈哈，你不是第一个有这种傻想法的人！”
我还想跟她说下次我们两个一起来，但只说了些坐火车很辛苦，婺源天很蓝水很干净之类的无聊话题，然后就挂断了电话。
突然一阵花香迎面扑来，我的心不禁为之颤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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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吧···讲故事···我实在接受不了这东西
很有深意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