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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 平凡的活法 我是在A城认识小慧的。
一
1998年秋。
母亲的葬礼结束以后我便坐上了通往A城的火车。
从同学那里听说A城的*圈子是这一带规模最大服务最好的，也听他们不止一次地谈起过一个住在A城的叫小慧的女孩，我想自己如今就是奔着她去的。
但是我仍然不能肯定这就是我前往A城的目的，这毕竟是我第一次孤身一人赶赴一个陌生的城市——母亲的味道已经从身边消失——我坐在高速行驶的火车上，以为穿过这片隧道的黑暗就能迎来新的世界和人生。
二
我孤零零的站在铁轨旁的站台上。
没有叫卖的声音，没有摊位，没有推销盗版文刊的书贩——A城是寂寞的，它的空气融入我的身体里——这里不是新的世界，反而更加放大了我的伤感——但我是属于A城的，我们都寂寞难耐。
阴冷的秋季却窒闷的让人透不过气来。
三
我是在候车厅里遇见小慧的。
她穿着打着领带的对襟针织衫和及膝的白色水手裙，手上提着一个很大的挎包，化着恰到好处的浅妆，头发染成了显眼的淡橘色，肤色很干净，大约还是十八九岁的孩子吧。
“是明步先生么。”她扑朔着一双大眼睛，瞳仁是妩媚的深黑色。
“嗯，我叫明步。”
“等你好久了，我们走吧……”
四
我把她带到一个星级很高的酒店，定了一间房，然后把房门反锁上。
“明步先生，你是从首都来的吧。”她坐在床沿，一边脱去衣服一边与我说话。
“是，在那儿上学。”
“首都的学校一定很棒吧。”
“算是吧也许……”事实上从很早的时候我便已分不清好坏的所谓界线，我在重点小学、中学、大学里读书，但是碰到的尽是相似的人——他们谈论AV，谈论*圈子，全部是这方面的老手——如果这便是好，那么我又无法想像坏的标准是什么了。
“好想上学啊……”她呢喃着，此时已全裸的端坐在原处。
“……是啊，你还小……”
“呵呵，你很大了吗？”
“23了，上大四。”
“好了好了，你是大哥哥。”她嗔笑道。“那我先去洗个澡咯。”
这么说着，已经把浴室的门关好。
我看见她的曲线映射在门的半透明的窗上——从车站相遇到赤裸裸的相对，因为太过仓促令我倍感恍惚。
我知道自己也没有激动，只是脱光衣服倚着床沿直盯着浴室门上的窗，听着水滴溅落在瓷砖上发出的啪啪的声响，发呆。
五
“这就结束啦？”她在我的身下横躺着，盯着我的眼睛尴尬的问道。
“……好像是啊……对不起……”
“你是第一次吧。”
“嗯。”
“到底谁是孩子啊，呵呵。”她笑着。“喂，你……只有一个蛋蛋啊。”
我向下看着自己的私处，的确是只有一个，这么多年了，从来如此。
六
我们面对面躺在床上，蒙着被开始聊天。
“你为什么来这儿。”
“不知道。”
“不是为了我吗？”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
“我看得出来，你有心事。”
“为什么……”
“我见过了无数的男人，我能从他们的眼神里读出很多东西——但是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是带着哀伤来的。”
“不，我只是个普通人。”
“你的眼里没有幸福，也没有性欲，你到底为了什么来到这里，这里不属于你啊，孩子。”她噗噗的笑道。
“我的母亲，前些日子死了。”我无意识的吐出这句话。
“母亲……”她止住笑，沉默的看着我的眼睛。“失去母亲，一定很痛苦吧。”
“嗯……但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痛苦，既然痛苦为什么还会到这儿来呢。”
“所以说，现在跟一个陌生女孩躺在一张床上的感觉很突兀吧。”
“是。”
“母亲很重要呐……因为我也是跟母亲相依为命的。”她苦笑道。“我还不记事的时候，父亲就走了，抛下我们*俩，在A城恍恍惚惚地度过了十余个春秋。我甚至不知道这些年自己都做了些什么，因为城似乎还是当年的城，我身边的一切都没有变化……
“贫穷、蔑视、粮食、酒店的床，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变化，它们把我的日子填得满满的。我甚至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开始做的*，也不记得第一个顾客的脸，我只是活着，只想活着，和母亲尽可能长的生活在一起——
“做爱的时候想，走路的时候想，睡觉的时候想，吃饭的时候也在想，我想要活下去，所以不惜代价。”
“作为普通人，我们有的只是活的权利。”我转过身，望着天花板，望着欧式风格的吊灯。“而不被准许去选择自己的活法。”
“生死或许就是这样的吧。”她低声的呢喃道。
生死或许就是这样。无论什么人什么时候从我身边不告而别，我都要努力地接受，我们只是这个世界再平凡不过的过客。在人潮拥挤的路上我和告别我的人只是被暂时的冲散——总有一天我会到达她的世界，然后再一起上路。
母亲，你还好吧。
七
第二天一早，她替我穿好衣服，掂起脚轻轻的吻过我的额头。
“真的要走吗，还这么早。”她难过的看着我。
“我想尽快回去。”
“你终于能够放下了。”
“嗯，多亏了你……”
沉默。到了离别的时候，终于还是都说不出话的。
黑夜已经过去，那个为我指路的人已经换作眼前这位叫作小慧的女孩。
她为我带来了光明，至少让我找到了继续活下去好好活下去的理由。
我爱她，我想。
“小慧，再见！”
我紧紧地抱住她，在这个初秋的明媚清晨。
泛黄的树叶洒满了小城的街衢，火车轰隆隆驶过的声音隔着很远依然能够清晰的听见。
八
“你……还会回来么？”
“会的，等我。”
（第一部分完）
PART 2 十年 一
漫长的时间会弄冷一个人。
二
“你……还会回来么？”
“会的，等我。”
[小慧]
一
我等待着什么人的到来。可是已经忘记了他的轮廓、声音以及具体的一切。
关于他，我只存在一个即模糊又不准确的印象。
我们做了一场短短的爱，然后躺在酒店的双人床上聊了很多事。
他是从刚刚失去母亲的巨大阴霾中脱身来到我身边的孩子，他是个还没有长大还不够成熟做爱时只能坚挺10秒钟的大四学生。
我还记得他的下体——那孩子只有一个睾丸，孤伶伶地悬垂在湿润的阴囊里。
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二
十年，像是孤身一人走了很长一段路。母亲在千禧年的头一天去世，可事到如今我依然以为她只是睡着了，她的种种好或者种种坏都不曾离开过我的身边——但她确确实实一睡不醒，我的多余的想法也只是一些无用功。
我隐约体会到十年前的他所感受到的痛苦。
母亲，很重要呐，对任何人都是，无论什么时候都一样。
三
十年了，他还会记得我吗？会不会像我一样，早已忘记了完整的对方，而只留有印象的残碎？
我依然做着*，A城也依旧是个隐忍着无限寂寞的地方，一切都跟十年前一样，只是你不在。
四
我已对男人的体味麻木。
我习惯了横躺在他们身下并任其下体的器官在自己的体内出入，疼痛会逼迫得我大声呻吟——可这便是男人们的乐趣所在。即便这份快乐建立在我的痛苦和麻木之上。
但是直截了当的拒绝这样的生活我又做不到——我还活着的日子依然要漫无止境的向前流淌，为了活着，我就必须把这件事做下去。至于活着的动力，大概就是十年前他的一句话吧。
为了那一句话的誓言，我心甘情愿等待。
五
我讨厌A城的深夜，尤其是深夜的街衢。
酒吧、舞厅、夜总会的霓虹照的整个夜幕斑斓刺眼，露天KTV的音响里传出跑调的歌声，广场上六七个泰国来的中性人在临时搭建的舞台上跳着没有名目的舞蹈，路边铁皮垃圾箱里溢出的变质水果发出难闻的臭气。
整个城市都在一片喧嚣中无眠，整个城市的寂寞都在一片喧嚣中落地并蔓延到地上的每个角落。
这就是寂寞之城的悲剧所在。
六
那天深夜，我赶赴车站，去迎接今晚的客人。
他就在候车厅里等我，远远看去像是个三十岁出头且举止保守的男人。
“你就是明步先生吧。”
“啊，是我，我是明步。”
七
他的相貌再普通不过，可是在同他一起坐着列车去往星级酒店的路上，我却觉得今晚的客人，仍有些与众不同。
[明步]
一
我是来A城寻找那个人的。
那个人，我甚至连名字都记不起，更别提样貌和其他。
大学毕业以后，同学们都各奔东西互不来往，我因此失去了同她的唯一的联系方式。
可是我依然执拗的来到这里，和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女走进星级酒店的房间。
我紧随她后，把房门反锁上。
二
“你叫什么名字？”
“小慧。”
她坐在床沿，一边脱去衣服一边与我说话。
三
我们都脱光了衣服，全裸的面朝着对方。
她说要先洗个澡，于是把我拉进那间窄小的浴室。
四
她的身体好美。
我痴痴的看着她沐浴在淋浴龙头下的身姿，甚至忘记了自己来此所为何事。
肉体之美令我目眩。
但我依然想，能从喧闹的日常中脱身出来，这便是最大的快乐。
五
过不久，她忽然轻轻握住我下体的器官，爱抚着。
我感觉到无限的暖意充盈体内。
六
她忽然像受惊似的愣在原地。
我摇摇她的肩。
“啊，对不起对不起……”她抬头看着我的眼睛，那眼神和之前不一样。“说说你的故事吧，好么？”
七
那个时候，她一定看到了什么。
那颗孤单的悬垂在阴囊里的睾丸——那个女孩一直把它当作某种证明。
八
我们靠着浴缸坐下，坐在积满了水的瓷砖上。
“要从哪儿说起呢？”
“你为什么来这儿？”她的身体猛地贴近我，目光急切。
九
“十年前，我还是个大四学生，当时在同学介绍下来过一次A城——那时我母亲刚刚去世——刚刚失去了重要的人就主动来投奔一个陌生女人的怀抱，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多么渴望干那种事……
“在A城，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当时只有十七八岁吧。她给我讲了她的身世——她是个不幸的人。但是我们见面的那个晚上，我却觉得她好快乐。和我见过的其他女孩都不同。她是真真正正的快乐，只是因为活着就那么快乐——我那时终于明白，她就是我要寻找的寄托……
“我要像她一样活着——我就是来这里找她的。”
“你要她在这儿一直等着你？”
“嗯。”
“为什么，一等就是十年啊……”
十
“这十年，也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忽然感到语塞，那黯淡的十年的生活依然历历在目，可我却觉得把握不住它的头绪。
“从你离开那个女孩之后说起吧。”
“……离开她以后不久，父亲就在首都为我定好了一门亲事——可我的心里还是有她，虽然只有一面之缘。所以我拒绝了父亲，继续读我的大四，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了一年。
“那段时间我一直想要找一份工作，想要赚钱，然后到A城来接走那个女孩，但事与愿违，直到毕业我也没有找到工作，而且独自一人在老家生活的父亲突然病了，是绝症。
“他临死前唯一的嘱咐，是要我同意那门首都的亲事——我再也没办法拒绝了……”
“你和她结婚了？”
“嗯。”
十一
“婚姻生活也不是圆满的，因为我并不爱她。结婚两年后我们有了孩子，那是千禧年的头一天，首都却下着大雪，我透过雪花好像看到了那个*女孩泪迹斑斑的脸……我还是爱着她的，脑子里也只有她，所以我对现在这个家庭根本提不起兴趣，即使有了孩子。”
“我们总是吵架，不，很多时候根本是不说话的。我们就像生活在一个笼子里却被厚厚的隔板分开的动物，幸福根本无从谈起。
“只有找到那个女孩，幸福才会回到我的身边来吧……即便十年的时间，对我和她来说都太长了……”
我仰头看着沾满了雾气的天花板，长长的叹了口气。
十二
她把我推出浴室，说是要自己一个人好好洗洗身子。
于是我索性靠着床沿坐下，呆望着她映在浴室门半透明窗上的曲线。
这样的场景好熟悉。
[小慧]
一
他便是我所等之人。
十年之后，我们终于再次相遇，却不知是该难过还是开心。
我一个人沐浴在龙头下，任密集的水流刺痛我的脸。
我只是他临时的寄托，我成了毁掉他幸福生活的罪人。
他的爱越热烈，我却觉得罪责越重。
二
我终究不属于他，不属于他的世界。
我活在这密不透风的*圈子里已有十余年，我的生活早已被男人的体味和身躯填满。已不能回头，退缩只会给更多无辜的人带来不幸。
我要怎么报答他的爱，我又怎么摧毁他的爱。
三
我是贪婪的偷窥者，在漫长的十年之前窥见了他的世界的原貌。
活在日常里的他却异常忧郁，他的瞳仁里承装着满满的凄然。寂寞的人，如同寂寞的A城一样。
那天夜里我们躺在床上，背离外面世界的喧嚣，倾吐着最原本的自己。
我想，那便是幸福吧。
这份简单的幸福，来之不易。
四
我选择永远离开你。
趁着我的心里还有你，趁着我的掌心还残留着你的体味，趁着幸福的记忆还没有被冲散——
原谅我，明步。
你的幸福，不在我这里。
[ENDING]
这就是一切的终结。
漫长的时间会弄冷一个人，它把冗杂的故事圈在都市的围栏里，把伤心的人锁在不透风的密室，任其寂寞，任其自生自灭，任其选择自己的活法，任其去死。
这就是一切的终结了吗？
他看见从浴室门下的缝隙里渗出了血流。它们成股地流淌，弥漫到他的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一
明步和小慧坐在饭桌旁。
这里是他们的家，母亲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父亲躺在摇椅上看最新的晚报。
已至深秋，天气渐寒。
小慧依偎在明步怀里，静静地朝窗外的一片空白望去。
二
“明步，我是带给你一生不幸的人，不可原谅。”
“傻瓜，能和你在一起我怎么会感到不幸呢。”
“可是我害你失去了家庭。”
“这里也是我的家啊。”
小慧终于忍不住啜泣起来。
“在这空白的世界上，我们也要好好活着啊。”他把颤抖的身体拢在怀里，轻轻吻过小慧的前额。
三
这不是梦，而是另一种生活。
真正的生活。
-END-
后记 10月2日补完了小说的第二部分，昨天收到
旅行のJX亲的图，又把第二部分做了很大的删改——这样就算是完工了。
*一词起源于日本，在中国台湾地区规模较大，顾名思义就是男女双方互相提供援助的意思——男子奉献物资，女子奉献身体。*被认为是日本社会无法治愈的溃疡，尤其在高中校园里盛行。
小说的两个部分是可以完全孤立起来看的。事实上两个部分的完成日期本身就相差了很长时间，所以前后衔接不上的问题还是挺严重，十一放假补PART2时也感觉不太顺利。
个人还是比较喜欢PART1的。但是PART2写出了我想要的结局，为整个故事收了尾，这也就够了。
不是悲剧，也不是喜剧。在空白的世界上，有他们的位置。
再次感谢
旅行のJX亲，你的图我很喜欢，希望下次还有合作的机会。
嗯，就这些……
[ 此贴被亚瑟王冠在2009-10-05 22:15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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